“最痛苦的生活与最无助的绝望也最能够促使人从平庸的生活里汲取重生的力量。”
作为韩国诗性导演的集大成者,导演李沧东的作品通常以情感的克制与冷静的视角展现人与社会的矛盾及共生关系,《密阳》作为其导演的第四部作品,从情感上来看依旧延续了这一恰如其分的情绪输出,但其对社会问题的讨论则由“人与人”、“人与社会”进而上升至《密阳》中所着力呈现的“人与宗教”之关系。
影片讲述了单亲母亲李申爱,在丈夫车祸身亡以后,带着儿子离开首尔回到丈夫家乡密阳小城生活的故事。而在其小镇生活逐渐步入正轨之际,却遭遇了儿子被绑架勒索,历经努力以后仍被残忍杀害的绝望遭遇。巨大的痛苦使得李申爱在牧师邻居的帮助下逐渐开始信奉天主,但生活却依旧在不竭地考验以及摧毁着看似逐渐被修复的生活与心智。
初到密阳还未进入密阳,李申爱的车发生了抛锚,这成为影片开始的第一部分,而也正是这次抛锚使得李申爱认识了前来援助的宗灿。面对已故丈夫的家乡与自己即将要生活的地方,李申爱所显现出对密阳的距离与疏远感远大于对一个陌生城市所应有的好奇,而这一点也在其与宗灿的交换当中得以显现。从首尔到密阳,生活环境的落差使得李申爱对密阳的这样的边陲小镇本就带有必然的排斥与误解,当其向宗灿问道:密阳是个甚么样的城市?宗灿之是笑着回答了:“与其他城市没有甚么差别,快,就像他的说话一样。”
其实《密阳》所讲述的故事与主题注定是悲剧的,李申爱带着孩子回到已故丈夫的家乡生活,单从事务的本身看来,李申爱仅是沉浸在失去丈夫的痛楚当中,并期以重回丈夫生活的地方寻找精神的寄托于安抚。而从首尔到密阳,非论是从生活习惯还是城市风貌都有着很大的差别,开着杂货五金店的宗灿与从小学习钢琴的李申爱单从思想与性情上便存在着难以逾越的鸿沟,而李申爱初来的优胜与疏离之感也在必然程度上注定了其始终无法很好地融入密阳的生活,同时这份自持的清高与虚荣也在很大程上促成了儿子被绑架的悲剧发生。在得知儿子已经被杀害以后,习惯性地将情绪隐藏克制的导演依旧沿袭了此类作品最大的特点,当申爱去河边认领俊儿的时候,画面的镜头只是远远地缓慢地推进,并没有将俊儿被杀害的地点以及氛围加以烘托展示,避免使得影片落入古代韩国电影大肆煽情的俗套。
同样这样的处理手法还出现在俊儿尸体的火化场景中,针对于亲人的情绪呈现,影片没有采用古代的煽情背景音乐加上亲人面部悲怆神情的大特写,而是借由焚尸炉墙壁上的反光将亲人的身影模糊呈现,在既表达情感之时,又能够将一种跳脱与情感以外的写意神韵呈现,借由此两处看来,导演针对于《密阳》找那个的情绪呈现更像是独立存在于事务以外的圈外人,又或是保持清晰思维的旁观者,在冷静克制的情绪以外,使得观众留有更多的时间与空间思考事务以外的人道关系,同时也使得影片的脉络与情感转达更为明确。
而针对于影片中作者所着重探讨的宗教问题,也成为推动影片情节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作为邻居的药店夫妻是一对基督教信徒,而在儿子没有被绑架之前,药店的女主人便试图劝说申爱加入基督教,并解释道,你所看到的每一缕阳光都是天主想让你看到的,而每一束阳光都有其自身的含义,而申爱只是坚定地告知自己是一个无神论者。这一情节以后便是申爱回家寻找儿子,儿子躲藏起来的镜头,这样的情节设置在很大程度上可以理解为导演对影片后续情节发展的安排,多次的寻找则是为了以后由申爱的张扬所致使的儿子被绑架的情节的铺垫。
可以说,从始至终,申爱都是一个不太能够接受现实的女性,非论是在接受丈夫车祸出轨的现实上,还是面对儿子被杀害的事实上,申爱在看似坚强的外边之下实则都在采取一种逃避的情绪面对生活。这便像是申爱口中的密阳一般:“密阳的意思,秘密的密,阳光的阳秘密的阳光。”也近趋于温和药店女主生齿中所说的阳光总有很多我们所看不到的地方。正是出于对现实的逃避,基督教的出现适时地填补了申爱心理的空缺,但直抵深处的原生伤害依旧无法被“天主的恩惠”所遮蔽,即便信奉天主,但当得知杀害儿子的凶手在得到自己的原谅之前提前得到了天主的原谅,所有基于信仰的依赖全部崩塌,失子的痛苦与被欺骗和忽略的背叛之感重复叠加,成为申爱心中难以消解的魔障。从而致使申爱在那以后的一系列极端行为,如同歌声里唱的:这一切都是假的……。
《密阳》所涉及的宗教问题甚至于人道本真的问题,实际上是流行文化与商业电影对宗教以及信仰问题的一次反思,影片之意并非出于对宗教又或是人道的批判,而是试图与观众探讨处于困境中的他者应如何协调好自身甚至于借助于外界的力量来实现自我的救赎,因为真实的生活从而没有想象中的美好,也从未能如电影般赋予戏剧化的转折,因而个别的不安也只能够在不竭的磨合与妥协中寻求以重生,因而这无疑不是某种程度上的现实主义,更是生存现实。